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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六隐】记得

高大的树林遮挡了阳光,丁隐从石头上醒来的时候,盯着眼前昏暗的景象很是思考了一阵,他在哪儿?

清醒意识的最后他似乎还在和魔宗的人厮杀,陈三六被魔宗的人绑了去,他为了救他陷入敌阵,刀光剑影中一道寒光逼近,他避无可避,只听见陈三六的一声惊呼。

刺着了吗?

丁隐摸了摸胸前,没有受伤,没有流血,也没有痛感,他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。

丁隐叫起来:“三六!三六,你在哪儿!”

林里的鸟儿教这突然的叫声惊起,扑棱着飞远。

“陈三六!”

丁隐叫累了,坐在石头上喘气。

他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,对于自己是怎么来的,也全无印象。

赤魂石的关系,他总是失忆,记忆空空如也,只有一个陈三六让他记着。

莫非,莫非自己又失忆了?不对,他还记得魔宗,记得蜀山,记得朋友与仇人,他并没有失忆。

那他是怎么了?

 
 

“是谁,出来。”

树丛发出异样的颤动。

“快点出来。”丁隐厉声道。

“不,不要打我!”树丛后冒出一个小书童来,个子矮矮,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,整个人如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般招人喜欢,重要的是,还有三分神似陈三六。

丁隐吓得退了三步:“你,你是陈三六的儿子?”

小书童惊讶不已:“什么儿子呀,我就是陈三六啊!”

丁隐不信:“你?”

对方语气诚恳:“是我呀!我听见有人在叫我,我才过来看看的。”

“……你一个孩子,没事跑到山上来玩干吗?”

陈三六愣了一下,怔怔道:“我,我爱乱跑,不成吗?”

他忽的恢复了底气,挺起了小身板:“倒是你!你干嘛叫我!我认识你么?”

“……你不认识我?”丁隐问。

“我应该认识你么?”

丁隐苦笑:“是,你不应该认识我。”你的大好人生,本就不该遇见我。

陈三六吐了吐舌头,“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。”

丁隐摇头:“不,没有。”

陈三六故作老成,“你不开心,我看出来了。”他歪着头,“真奇怪,我一见你,就有种熟悉的感觉。我已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你了,大哥哥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我叫丁……”

“嗯?”陈三六得不到下文,走近问道,“丁什么?”

丁隐说不出来。他就像被下了蛊术,每当想要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,喉头便发紧,咯咯得发不出一个音节。

陈三六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,他扯开一个嘴角,“嘿,不愿意说也没关系,我看你们江湖儿女,总是不愿意透露自己姓名的。”

不知怎的,原本一直纠结着念不出自己名字的丁隐听了这话竟然放弃了挣扎,“你好像很了解江湖儿女的样子。”

语带逗弄。

丁隐大概明白了一些,像他这样意识飘远到十多年前的案例他只在蜀山的宗卷上见过,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回到了过去,但既来之则安之,能见到十多年前的陈三六也算不错。

陈三六红了脸,“三六不解红尘。”

丁隐点头道:“你未入红尘。”

“大哥哥入过红尘?”

丁隐看着他,心想是啊,和你呢。

面上却只有说,“大概算吧。”

“什么叫大概呢?”

丁隐抚上陈三六的发旋,“只遇见过一个人,算得上这浮尘世界吗?”

陈三六任他抚摸着,乖顺得很,“要是大哥哥喜欢,那自然算的。”

 
 

十多年后的陈三六没和他说过这些话,丁隐觉得有趣,便道:“你这小孩儿,说着不解红尘,却是在教导我。”

陈三六红红的脸像从蒸笼里刚出来的包子,摆手道:“没有没有,三六平时才不说这些呢,只是觉得和大哥哥投缘,不知怎么,就说了些胡言乱语。”

“我们…”丁隐摇头闷笑,“我们自然有缘,你以后长大,还会遇见我罢。”

陈三六道:“大哥哥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?还有说我是陈三六的儿子,又是怎么回事?”

丁隐笑得甜甜,“我说我是从十多年后来的,你相信吗?”

“啊?”陈三六张大了嘴。

“呵,骗你的。”丁隐拍拍裤腿上的苔藓,“世上那么多奇闻异事,有两个同名的人,也算不得什么稀奇。”

陈三六从惊愕中回过神来,点头道:“你说的是,那我们实在是有缘。大哥哥说的那个人,就是那个陈三六吧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陈三六眨着眼睛:“刚刚你叫‘陈三六’,太悲婉了,就像失去了自己最亲爱的人,我只听到一句,便不自觉落下泪来。”

丁隐下意识抚摸他的脸蛋,“你哭了?”

陈三六纠正:“我只是莫名流了眼泪,不算哭!”

丁隐涩声道:“我也不知道,我一醒来,就发现自己在这里,我找不到他了。”

陈三六道:“我……你别这样说话,我心里难受。他肯定也在找你,你这么喜欢他,又这么招人喜欢……”

“招人喜欢?”

陈三六吞吞吐吐:“总之,他一定在等你!”

丁隐低着头,黑黑的头发遮住黑黑的眼睛,埋下一片阴影。“我知道,他一定会等我的。”

陈三六拉起他的手,“你开心些!”

丁隐见他表情真切,挤出一个笑容来。“我没有不开心,我只是忘了一点事情,因为想不起来而苦恼。”

“什么事呀?”

“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来了这里,我的印象里,我和三六…那个三六正在和敌人拼命,敌人刺了我一刀,我却不记得有没有刺中了。”

陈三六一脸天真,“你没有受伤呀,一定是没有刺中了。”

丁隐摇头:“不对,那一击,我避无可避,除非,除非……”

除非陈三六替他挡了那一击!

丁隐猛地站了起来。

难道陈三六已经死了?他不愿意记起三六的死,脑海中才没有那段记忆?他的执念太深太重,以至于让他回到了过去?

可是回到过去又能改变什么?

他的衣角往下沉了沉,他微微垂眼,便看见陈三六一脸惊吓地扯着自己的衣角,“大哥哥,你怎么了?”

丁隐的一切猜测都暂停了。他蹲下来,柔声道:“没事。”

“你分明就是有事的样子。”

丁隐想了想,还是说:“我在想,我的三六,可能是死掉了。”

陈三六瞪大了眼睛:“你真这么想?”

丁隐疑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陈三六别过头去: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
丁隐叹了口气,“还有一点,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名字,就像被下了蛊术一样。”

“方才说,我是从十几年后来的,并不是在骗你。你应该就是三六的小时候,但我来到这里,能做什么,我也不清楚。”

“……”陈三六似乎被吓到了,白着脸僵硬地站着。

丁隐看他面色惨白,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。这不是与自己同生共死的爱人,这只是一个孩子,他哪里能够接受自己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便死去……他哪里能……

是了。

丁隐明白了。

童言无忌,却往往道出真相。

他不该认识自己。

他的人生或许平淡无奇,或许中规中矩,但只要不认识自己,就不会横遭那些灾祸,更不会早早的死去,他会平安地活着,长命百岁,百岁无忧。

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对的,名字就是最短的蛊术,一旦知道了便有了牵连。

“三六……”

陈三六恍惚地抬头:“怎么了?”

“我该走了。”

“哦,”陈三六很低落,“这么快。”他似乎是不想丁隐看见他难过的表情,努力堆出了一个笑脸来,“还好,我们以后还会见面。”

丁隐凝气于掌,“不,我们以后也不会见面了。”

“你会忘了我……这样,你就不会死去了。”

陈三六大声尖叫起来:“不行!不行!你是我的命运——”

丁隐已经发功。

“我们不相遇,之后的一切都会改变,或许我还是会被魔宗追杀,但你会平安。”

他的法术源源不断地灌入陈三六的脑中,他不会再记得他。

记不得遇见,记不得相爱,记不得生死与共。

他收起法术,眼前一片晕眩,他想他大概是要醒了,醒来以后就会回到十多年后,一个没有陈三六的未来。

眼前的陈三六闭着眼流着泪,越发像极了十多年后陈三六的样子。

三六,三六。

他的意识渐渐模糊。

 
 

时间回到十年后。

一个人伏在一具冰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。

“阿隐,阿隐……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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