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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山

天昏欲雨。

陈深一个人,径直往咖啡店走去。

小报童被这繁华世界所扰,见有客人到来,惊醒似的放下报纸于书刊集放处,低着头出门,正巧撞到了陈深。

“对、对不起!”

陈深拉住对方的手,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,“没事吧?小心些。”

小报童急急点了点头,登上自行车走了。

陈深站在书刊栏处,左看右看,拿了小报童方放下的那份报纸。

坐定,点了些东西,又思考了些什么,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报纸。

陈深用手摩挲着纸面,有政府的陈词滥调,有名伶的花边新闻,当然还有民众的正义之声。

他的手很长,很白,很好看。

手指划过文字,像蝴蝶于丛中翩飞。

手掌略过纸面,呀,露出一片文字来!

比版面上的其他文字,字体小得多,不显眼得多,但一眼看过去,一点也不显得违和。

陈深仿若没有发现那段文字一般,从头版慢慢看下来,直到那一段,他顿了一下,顿了一下下。

一下下,就是很短的时间。

在他顿的那一下下,伺者端上了咖啡,一个颠簸,将咖啡洒了。

陈深跳起来。

他的反应很敏捷,所以咖啡只是洒在了报纸上,他的衣服上没有沾上。

伺者紧张地用手巾擦拭报纸,陈深不耐道:“算了,那报纸我不要了。”又嘟囔道,今天真是倒霉透了。

陈深付了钱,老板的小眼睛眯着,看着陈深的背影远去。

老板拿起陈深的报纸,左看右看,也没能看出端倪,只好说:“把报纸送去那个地方。”又说,“陈深来店后的所有行径,如实告诉。”伺者领了命,拿着伞跑了出去。

老板想,要下雨了,可陈深没带伞。

陈深没有带伞,所以现在只有淋雨。

可淋雨是好的,这让他思绪清明。

报童给的东西,让那文字现形,这雨又让那东西消散。

伺者泼的咖啡,让报纸上只会留下咖啡的痕迹。

现在的他获得了暂时的宁静,走在雨里,让雨水和泪水混流而下。

踏进大门的时候,同事们饶有兴致地谈着八卦。

“长沙的张大佛爷死了呀——”

女人特有的尖利嗓音,拖长了三两调调,像唱一出大戏。

一人说:“盗墓世家,这是遭了报应。”另一人说:“死者为大,还是不要搬弄口舌了,人家好歹也是死在战场上,称得上光明磊落了。”

唱戏似的女人哎哎道:“是呀,青年才俊,可惜天妒英才……”

毕忠良的声音像从黑暗里射出来的一根毒针,“陈深,你怎么哭了?”

众人皆回头。

陈深咦了一声,抹了抹面上的水迹,“外面下雨了,你看我这一身湿的。”

毕忠良笑起来,“你真不小心,可别再弄病了。”

三两寒暄。

第二天陈深出现的时候,眼睛红红,鼻子红红,无奈道:“我竟然真病了。”连声音也沙哑。

同事们关心两句,也就自己做自己的事去。

陈深坐回自己位置,咳起来,好像病得很严重。

毕忠良也过来问了两句。陈深擤着鼻涕,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,脱力似地说,“这场病大概会病很久。”

毕忠良拍拍他的肩膀,“病来如山倒,病人总是会脆弱一些,不要多想。我给你放两天假,好好休息吧。”

陈深放了两天假,就在家里睡了两天。

探子这么告诉毕忠良。

毕忠良只好说,年轻人的身体真是不中用了。探子附和。

陈深在家睡了两天,其实做了两天的梦。

梦里的地点是长沙,人物是他和张启山。

有时候他们在火车站相望,有时候他们在墓里聊天,有时候,他们在张启山家的大床上翻滚,做些隐秘的私事。

陈深问过张启山,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呢,没有那样的朋友,也没有那样的恋人。

张启山说他矫情。

陈深笑嘻嘻地扑上去,我以为你喜欢。

张启山说对啊,我喜欢,我喜欢你。

陈深亲吻着他的嘴角,让他直到高潮都叫着那句,我喜欢你。

张启山说一句,陈深也就说一句。

我喜欢你。

我喜欢你。

我喜欢你。

陈深从梦里醒来的时候,烧已经退了,他回想着梦境,又回想着过往,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。

这下可好了,再也不用纠结是情人还是友人。

一个是死人,一个是活人。

这就是他们的联系。

陈深光着脚踩在地板上,拿出日记本誊写张启山留给他的话,虽然他只看了一遍,可张启山的每句话,他都是记得的。

“见字如晤:

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,多半就是我死了。我想你多半要哭,想骂你矫情,但想想自己这个还专门给你留封信的人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。亲兵说佛爷居然也会滥用私权的时候我真是好想打死他。

……

我怎么这么多废话,其实也是,这会儿我还没死呢,哪里知道死前真正想说什么,可是我死的时候你多半不在身边,总要告诉你些什么。平日里说惯了,写出来竟然觉得羞耻,你知道的,我对你牵肠挂肚,爱慕不已,因为你长得好看,也因为我们志向一致,更因为你是你。

我想如果你死了,我一定难过得发疯,就不劝你别难过了,你以后要找对象还是思念我一辈子,我都不管,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,爱惜性命,不到非死不可的时候,能活着就活着。至少,替我看看抗战胜利以后的新中国。

永别了,陈深。

能遇见你,此生之幸。

张启山”

陈深看着这不符合张启山一贯形象,絮絮叨叨的留言,身上的每一处旧伤都在叫嚣着疼痛,这疼痛提醒着他还活着。

而张启山已经死了。

多么残忍。

火苗燃起,纸张在火光中烧成灰烬,陈深将它倒在水杯里。

两天,这是他给自己放过最长的假期。

再悲伤,再难过,这份颓唐也该收敛了。

陈深抹了把脸,用剃刀将胡渣刮得干干净净,仍是那副好模样。

出门的时候天气已放晴,被大雨冲刷过的城市也透露出一些微小的生机。

只要这一点生机!就能如星星之火,终成燎原之势!

张启山。

陈深在心里念着。

新中国,一定就快到了。

他的背影远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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